Flechazo

夏天总归很炎热，高考刚刚过去，整个人像卸了力一样，透着股懒洋洋的劲，赵云澜在家里躺了一周之后，终于被赵母轰出门。

“你一天天在家里睡大觉都发霉了，还不出门逛逛。”赵母如是道。

“唉，无聊啊。”赵云澜叼了根大布丁找个树阴，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

“谁考试之前说考完了要放飞自我啊？给你打了一周电话，每次都是阿姨接。”大庆低头扯着鱿鱼丝，嘴上还不忘损损赵云澜。

“累啊，感觉脑袋都空了。”赵云澜两三口吃完快化了的大布丁，折了棍子扔去不远处的垃圾桶。

“诶诶诶，看看看，沈巍。”大庆拿手肘捅了捅赵云澜，话音刚落，赵云澜便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骑着车掠过，一瞬便远了，但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既然见着了风云人物大庆，又忍不住把八卦属性拿出来掰扯：“听说沈巍这次考得不错，老师给他估了八成能拿个状元什么的，但我听说他想报B大。也是B大不是文学系最牛嘛。你呢？你这次考了应该也还行吧。”

赵云澜低头怔怔盯着柏油马路：“我估摸着也能上吧。”

“老赵，你高一和沈巍争第一争上瘾了？考个大学还考一样的，还好当年沈巍没选理，不然可就鸡飞狗跳的了。不过这又算什么事儿啊？之前学校里B大的保送名额，沈巍推了就罢了，你也给推了，到头来还是想考B大，真搞不懂你们。”

赵云澜沉默了一阵，过了许久才搭话：“哪能啊，我又跟他不熟，就B大金融系也不错呗。”蝉声甚嚣，吵得人心里烦躁的要命。

其实，不可能不熟的，只是连从小和赵云澜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大庆都不知道赵云澜暗恋沈巍。

温润、冷淡、疏离，沈巍如一杯上好的日本清酒，使人烂醉而不自知，赵云澜的喜欢不敢声张，只是假意大声欢笑着从他班门口路过，看见沈巍放柔了眉目给别人讲 题时，心口泛酸。

沈巍，那么风光霁月的一个人，赵云澜拼命想要一点点去靠近。

赵云澜一心以为沈巍理科学的漂亮，选了理科，说不定走运，还能分到一个班里去，兴致冲冲交了分科意向表，才听说沈巍没听班主任的劝说学了文。那是什么样的心情，赵云澜也说不清，他只记得恍惚之间，攥紧了的指尖有些冰凉。

高二高三考试出成绩的时候，学校惯例把一张榜单贴在公告栏上，每到这个时候班里人都空了，沈巍却不甚在意，就在空荡的教室里看书，只此时，赵云澜敢肆无忌惮的看着他，坐在书桌前好像发着光，不等他察觉又匆匆离开。

有时赵云澜会跑上天台，在小女孩子表白沈巍的一小块地方，拿起粉笔模仿女生秀气的笔体写“我好喜欢沈巍啊啊啊啊啊”不起眼到没人会放在心上。

可以填B大吗？照样能瞅瞅着，他害怕又一次擦肩而过，又不忍，就这样放弃。相信奇迹吧，就这一次，他想。

“恭喜我校沈巍，赵云澜同学可取得文科状元理科探花的好成绩”真不错，赵云澜想，他举起手将“沈巍，赵云澜”框起来，终于可以和你的名字再放到一起啦。

“叮铃铃——”

“喂？”

“赵云澜，你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吗？”

“嗯……沈巍呢？”

“那肯定收到了，他班主任正在朋友圈秀呢，我跟你说………”

赵云澜呼了一口气，手却开始颤抖。赌对了，他庆幸道。

赵云澜拉着行李箱站在B大门口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眼就看见了沈巍，不同于旁人的紧张和兴奋，他的神色很是平静。

“老赵，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走吧。”

“赵云澜，”沈巍拉着箱子走了过来，“好巧，你也上B大啊。”随后便犹豫着伸手。赵云澜觉得心脏马上就要跳出嗓子眼了一把握住了沈巍汗涔涔的手，看见沈丽的耳朵迅速红了起来，马上收回手：“好，我和大庆先走了，以后再说。”拎着大庆往学校里跑。

“老赵你没事吧？你看你的脸都成猪肝色了，没想到沈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手劲还不小，不过你也不赖嘛，沈巍从脖子到耳朵全红了。”

赵云澜摸了摸脸：“差不、差不多吧。”

说以后再说，其实文学系和金融系的寝室楼层差了不少，赵云澜和沈巍刚入学忙得团团转，竟是连个照面都没打过，好不容易闲下来大庆又拉着去打球。

再不追人，沈巍就被如狼似虎的小姑娘追走了吧！赵云澜带着一头汗瘫在操场上，心里对大庆比了个中指。

“老赵，起来啊。”赵云澜心不在焉拉着大庆的手从地上爬起来，一脚崴进了断了一根下水管道口的间隙中。

大庆任命的架着赵云澜向赵云医务室走，赵云澜用5.3的视力远远就看见沈巍往这边来，眼球一转就有了主意：“唉唉唉，你轻点，我脚都要断了！”赵云澜呲牙咧嘴的喊着，还故作不稳地踉跄了一下。

“能扶你就不错了，我马上被你压的都不长个儿了。”大庆一边抱怨着，一边抓紧赵云澜的手臂。

“我来吧。”

沈巍快步走上前，伸手扶过赵云澜。赵云澜似乎看见他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但马上就难觅寻踪，一晃神的功夫，赵云澜就被沈巍轻轻松松抱了起来。什么馊主意啊！赵云澜感受到四周看热闹的目光，认命地埋低了头。

“还好不是很严重，每天热敷上药就行了，以后小心点，看你……朋友紧张的。”校医笑着看了一眼沈巍，沈巍的耳根又一下子变得通红：“我……”

“好了，扶他回去吧，这种程度的崴脚路还是走得了的。”

沈巍难再做辩解，掀开帘子将赵云澜扶出了医务室。

赵云澜看着沈巍的侧脸，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个沈巍同学，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同学互相帮助理所当然。”

“额，嗯，留个电话呗，改天我请你吃饭。”

沈巍没应，只是默默扶着赵云澜到了宿舍门口。

“手机给我一下。”

赵云澜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给沈巍。沈巍打开手机，屏幕赫然是赵云澜比着v字型的自拍，一时间愣住了，赵云澜这才反应过来，沈巍要给自己留电话号码，兴冲冲的解了屏，刚想递给他，又记起了手机壁纸是他偷拍的沈巍，一转手又揽回怀里：“哈哈，你说我来输吧。”

沈巍举目看着赵云澜，赵云澜做贼心虚，手机护得更紧了点：“好了好了，你报吧。”

“1**”“1**”

“****”“****”

“****”“****”

赵云澜点开备注，悄摸摸的输了个小巍，马上锁了屏，把手机塞回兜里：“好了，我先进去了，拜拜。”

沈巍低头笑了笑：“记得上药，再见。”

大庆觉得赵云澜这几天很不对劲，偷偷摸摸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看到激动处还发出嘿嘿的傻笑，才三天他就已经忍无可忍了，终于在半夜掀开了赵云澜的小被子，夺过了赵云澜的小本子，封面上五个大字即使在微弱的手电筒灯光下也格外显眼，“追男十八式”。

24小时便利店内：

大庆将《追男十八式》甩在桌子上：“赵云澜，你解释解释吧。”

赵云澜拿回自己的书，宝贝地护在怀里：“看在我是伤患的份上，我说了你不要揍我。”

“难道你对我……”

“是的，我对你有所隐瞒。”

“唉，都怪哥的魅力……”

“我喜欢沈巍。”

“可我喜欢……？你喜欢沈巍？？”

“对啊，有谁会不喜欢沈巍呢？”

“赵云澜，等着受死吧！”

“我错了！！！”

最后赵云澜靠着卖可怜而逃过一劫。

“赵云澜你是不是兄弟？我跟你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暗恋他不告诉我，还让我为你担惊受怕，合着你那猪肝色是臊的！”

“你小声点！全世界都快知道了！”

“哟，赵云澜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暗恋瞒的还挺深，不过我看你是想主动出击了？”

“哼，我明天就请他吃饭。”

“准备请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大排档呗。”

“大排档？我看你那刚冒出小芽的爱情，马上就要夭折了！”

“大排档怎么了？学校那家很好吃啊。”

“赵云澜你有没有情商啊？在油腻腻的桌上，周围都是呛人的烟，旁边有人喝酒喊叫，你吃着腰子给沈巍一个带着大葱味的表白吗？而且沈巍有洁癖的啊。”

赵云澜幻想了一下，觉得要是自己都会拍桌子走人：“那能去哪儿？”

“当然是电影院吃的爆米花，最近新上了一部催泪大片，到时候你哭倒在……”大庆感受到赵云澜杀气腾腾的眼神，“不是。是沈巍哭倒在你的怀里，多美好。”

“就这样定了，我现在就买票。”赵云澜捞起书，打开手机，便向便利店外走去。至于大庆，谁管他？

“赵云澜，你个死没良心的！”

赵云澜手里捏着票，整了整身上的条纹衬衫。大庆嫌弃他的牛仔褂，最后一衣柜的衣服都被pass了，还是找了件自己的衬衫给赵云澜套上。赵云澜东张西望一打眼就看见了沈巍，赶紧买了可乐和爆米花。

沈巍来时眼底还带着些笑意，仔细打量了赵云澜一番，脸色先霁了三分。

赵云澜倒是察觉到了，问他是不是不舒服，沈巍摇头否认，不容赵云澜再问便带他检了票进了放映厅。

赵云澜惴惴不安，而不敢再问，胡乱塞了几口爆米花，周围的小姑娘一个个哭得跟泪人似的，他一点儿也没看进去，糊里糊涂的从电影院里走出来，眉头还是紧皱着。沈巍看他这副样子却笑了，伸手擦了擦他的嘴角，赵云澜呆了一阵才发觉沈巍抹掉的是爆米花屑。

什么啊，说好的洁癖呢？赵云澜红着一张脸，头埋得跟鸵鸟一样深。

赵云澜似乎是被“成功”的约会激励了，故作矜持，连续好几天知道偶遇，然后再漫不经心的搭上几句话，一转眼开学也已经一个多月，赵云澜便就是在这样一个秋日里出生的。

赵云澜刚打完球，室友几个都起哄去搓一顿庆祝庆祝，赵云澜满口答应着，打开了储物柜，笑容便凝固在脸上了。柜子里放着一小束紫色雏菊，旁边有张纸条，是熟悉的字迹——“生日快乐”。他扭头向大庆举起蔷薇花：“抱歉，今天是去不了了，明天补吧，我请客。”

“不会吧，这到底是谁每年给你送花，有点吓人啊，”大庆打量着纸条，“这自己和之前的还就差不多。”

“应该是高中的，但考上B大的少说也有20个，找到了也未必承认。”

“要不我们先去问问篮球馆门口的大爷？”

“也只能这样了。”

“陌生面孔？我想想，今天好像是有人卷了一筒纸进来了，”老大爷仔细回想着，“小伙子长得还挺精神，这么一想我好像见过，以前跟你在门口聊过好几次天呢！”

大庆和赵云澜面面相觑，看见了对方眼里的不可置信。

赵云澜举起解了锁的手机：“大爷，是这个人吗？”

大眼眯了眯老花眼凑前了看，赵云澜掌心直冒汗。

“是这个小伙子没错。”赵云澜眨了眨眼，心先慢了一拍。

“赵云澜，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毕业了。”大庆语重心长的拍了拍赵云澜的肩膀。

赵云澜一把环住大庆的脖子：“人生得意须尽欢，叫他们出来吃饭，我请客。”

大庆在不远处看见了转身离去的沈巍，看来老赵拿毕业证还不太容易。

赵云澜心神荡漾了没几天就琢磨出点不对劲。这几天偶遇沈巍特难，没聊几句又不知道被哪来的小姑娘截了胡，直接导致赵云澜心情极差。于是在某天下午没课的时候，赵云澜堵住了下课的沈巍。

“沈巍，你为什么老送我花？”

沈巍也没想到露了馅，一时愣住了。

“你是不是偷偷喜欢我？”

“云澜，我不是……”

“不是？白亏我暗恋你那么久！”

“云澜，我，我现在不是偷偷喜欢你，我是光明正大的喜欢。”

赵云澜觉得不真实，该不会是做梦吧？可是脸揪得好疼。

“那我现在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去学文？”

“……因为你为了考第一，每次写题都写得好辛苦。”

“……”赵云澜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掐死自己刚上任的小男朋友，“沈巍你这个大笨蛋！”

赵云澜出师啦，大庆想，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紫色雏菊的花语是谦卑、沉默、无法说出口的爱。